红烛,喜帕。

我的夫君熵炴,就站在身旁。

俊颜朗目,长身玉立,着一身与我同色的霞色婚服。当中一根牵红如练,将我与他一同拴住。厅堂满座绯绯如烟,映入情人两眼,恍若旭日流丹、氤氲一片。

此番良辰太美,好似昨日初现。

今朝晨起,见他不在,我才知,这满院花开……犹若未开。

遥忆当日,我与熵炴敬拜天地高堂,尚不及再行夫妻对拜,他便被国主陛下的一纸诏书派去了战场。军情紧急,容不得我这昔日的病秧子军医.收拾背囊鞍马随行。幸而徐军医在世时.亦曾精心教养过门下一众弟子,论起于边塞军阵之中行医救人,原也不比我逊色微毫。

说来奇怪,自熵炴走后,我便好似脱了魂灵一般.每日于床榻间昏沉不定。竟也记不清,他这一去,究竟去了多少时日。

只每每见了北辰军士随同捷报一并带回的家书,听熵姜就一张黑白难辨的昏黄素纸,与我将字里行间的平安之辞细细读来,方可强打起精神,亦将一腔安然惦念付诸笔端。

……

又是一睡良久,这会儿午后临窗,我不禁微屈指尖揉散两眼困倦。

但见碧空之下草木深深,竟是满眼衰颓惨绿。便连其中团簇的斑斓花红,亦仿佛成了熵氏府门之外的淋漓血影。

此前,凡间一界并无“千刀万剐”之刑。

人心如纸,易折易污——若非亲眼所见,我绝不知这由十余名刽子手一拥而上、将大好活人生生零刀割碎的极刑,比之神仙妖魔皆于之中寓意终结的灰飞烟灭,竟还要残忍酷烈上几分。

不久之前,那位举国上下交口称赞的东黎国主.似于一夜之间性情大变。

先是下召将所有熵氏族人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,而后甚至派兵于各府内外大肆搜查,说是……要寻出熵氏一族通敌卖国的铁证。

通敌卖国。

初听见这四字,熵姜激愤之余瞬时捏碎了手中的一只瓷白茶杯,当堂惨笑道:“祖先灵位安在,想必至死不敢相信。有朝一日,我熵氏一族亦会被安上个‘通敌卖国’的罪名!”

她说这话时,我正坐在旁侧,是故将这一番动静也算撞了个分明。哆哆嗦嗦摸出袖袋里头的药瓶,奈何却愣是够不到数尺之外那只不住流.血的手。

还是熵夫人见状将瓶子接过,轻柔细致地为自家女儿上药包扎。整个搜证过程之中,她一语未发。

而那搜证结果,亦是显而易见。熵家世代清名忠骨,自是未有半点谋乱之症。可素来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”,忠肝义胆已是万骨成枯,抵不住门前刀锋高悬,始终没有丝毫消弭退散之势。

三天之后,熵夫人脱了簪,一派素服华发被国主宣召入宫。

而我,亦同时见到了明瑶公主。

会面之地,仍在七宝斋。一间清居雅舍,除了我与她之外,再无第三个人出现。

许是我之病容令人看来过于惨淡了些,竟使得一国公主纡尊降贵,亲自动手为我斟了一盏热茶。待她隔着桌案探身、将这茶盏送入我手,我才后觉此人衣襟之上,竟满带一片艰涩残酒。

果不其然,她当是饮了不少酒,开口便笑。

笑完了,与我道:“素闻阿啄姑娘医者仁心救人无数,不知可曾记得,迄今为止,总共医治过多少人?”

因着笑声穿耳,刺得我有些头疼。便捧了茶暖手,低声回道:“不曾。”

明瑶公主恍惚蝴蝶般的秀雅身形却是忽而一滞,兀自叹道:“果然,你果然不记得……”

记得什么?

我心下一头雾水,可不待发问,便听她接着又道: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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