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成璧垂眸,并不动药。
气味确实是他常吃的救命药。
但那些人只想要他的命,又怎会放进一个小娃娃,来救他的命?
——这碗药,恐怕不是救命药,而是催命药。
周瑭见他犹疑,善意地催促他。
“快喝吧!待会凉了可就不好了。”
薛成璧抬眼,眼眸沉在眉骨下的阴翳里。
周瑭若有所悟。
他怎么忘了,女孩子当然要娇贵些养,这么苦的汤药,让小公主如何下嘴?
“二表兄可是怕苦?”周瑭歪头询问,两个小揪揪也随之一歪。
薛成璧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他。
周瑭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,用一种“我知道我知道、别害羞啦”的眼神,浅笑着觑了他一眼。
然后诱哄小娘子似的说:“当当当!我还带了糕点,只要吃完药,就能吃梅花酥。整整三块哦!”
薛成璧缓缓埋下头去。
为了治疗疯病,他从小灌下的药不知凡几。
浓重的苦香能遮掩毒.药的异味,某次家仆“不小心”在药里煎入了寒热相克的剧毒,他没能辨别,在鬼门关边缘挣扎了半个月,才挺了过来。
自那以后,他的味觉衰退到几乎消失,是甜是苦,他都品尝不出。
这个孩子却问他,他可会怕苦?
薛成璧心跳不正常地加快,他嘴角抽了抽,似是一个极怪异的笑。
疯病又犯得厉害了。
血液在奔涌,他想要大笑、想要发怒,想要遵从欲.望做任何疯狂的事,甚至想杀人见血,让所有欺辱他的人惨死在面前。
泛红的视野里,周瑭关切地望着他。
“二表兄,你还好吗?”
薛成璧阖眼。
他撑在地板上的手死死攥紧,太阳穴青筋暴突,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。
再睁眼时,眼尾勾起,满是猩红。
“我怕苦。”他轻笑着说,“你怕吗?”
周瑭不太有底气:“……不怕。”
“不怕?”薛成璧弯起的眼眸里沉着冷光,“证明给我看。”
周瑭惴惴地捧住药碗,闭目屏息,包子脸鼓起,嘴唇碰到碗沿。
神色间没有对剧毒的畏惧,只有对苦味的抵触。
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。
药汁差一点就要沾到他的嘴唇时候,薛成璧突然暴起,猛地把药碗夺了过去。
仰头一口气灌下。
他清楚自己的情况,重伤和高热下疯病复发,身体无法休息自愈,不吃这药,熬两日也会死。
或生或死,都不该拖累无辜之人。
辛辣滚烫的药汁直冲肚腹,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。
半晌后,薛成璧徐徐放下碗,朝周瑭笑,笑容越来越大,笑得停不下来。
“这真的只是救命药啊。”
鼻梁上那枚血色小痣栩栩如生,烙在他苍白的脸上,显出几分癫狂的病态。
若是旁人见他脸色变得这样突兀,恐怕早就觉察出了不妥,露出嫌恶畏惧之色远远跑开。
但周瑭怯生生地、傻呼呼地,回了他一个笑。
还特别守信用地奖励他糕点吃,认认真真数出三枚梅花酥——虽然他总共也只有三枚。
薛成璧接过梅花酥,嗅闻后投入口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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