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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宫毒茶案查了有些时日,楚相的态度始终隐于幕后。
沉默也代表着一种态度。例如,在越来越多的物证和人证被发现,端王的嫌疑在季瑛的帮助下一点点洗清的情况下,东宫成了众矢之的,太子愈发敏感易怒,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破绽越来越多,以至于连他自己也要怀疑自己。
“舅舅,”他的神色阴晴不定,全然不见那日庆功宴般的神采,“你说实话,方先生的事情你很早就知情。莫非真的是你因此看不惯楚相,又认为可以百密一疏……”
事到如今,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。
平江王的脸色也很难看,他默默地承受着太子的怒火,表情却也凝重起来,仿佛在后悔此前做过什么事。至于这件事是下毒,还是报复方先生,抑或是无意中将消息泄露出去,却不得而知。
若东宫成为了楚怀存的弃子,对楚相而言,本该也是件不划算的买卖。太子心中如此想,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非如此不可替代。数年前的夺嫡,被拉下马的不止端王殿下一人,虽然陛下的其他子嗣都不在京中,但想要攀楚怀存高枝的人难道少吗?
左右不过是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虚名,也不需要什么天赋水平。
只要听话便是。
对于楚相而言,此时的沉默无疑是一种警告。东宫手脚不干净,开始与楚相产生隔阂,这显然违背了听话的宗旨。太子茫然地想,但不至于如此,本不该如此。他一定还有机会,这完全取决于楚怀存的一念之间,可是,毕竟是多年经营……
他越是思索,就越是没底。但东宫越是失了分寸,端王便越是春风得意。
他越发倚重季瑛,甚至有了猜想,季瑛才是投毒案的主谋。否则,他怎么会给出如此精妙的主意,证据又怎会如此无法辩驳?
无论如何,季瑛这个谋士用的实在顺手,眼前的情况势如破竹,季瑛的心理防线又似乎被他一点点打动。他开始表露出与陛下相处的痛苦,而端王的态度则愈发温和。
这场牵扯了双方势力的角逐似乎分出了胜负。
除了一件事。除了在一个初夏的早晨,阳光尚未炽热地投射到大地上,一顶轿子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相府。轿子是最普通的样式,看起来平平无奇,虽然使用场合特殊,但很符合他主人表现出来的个性。
“七皇子殿下,”楚怀存的声音仍旧冷淡,只是抬起眼眸,“殿下与我并不相熟,此番造访,不知来意如何,可有要事相商?”
七殿下的脸色依旧苍白,整个人站在慢慢升起的太阳下,看起来黯淡不堪,没有什么特点。他局促不安地站在相府的待客厅中,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:
“楚相此时需要合适的人选,”
他一边说话一边抬起眼睛打量楚怀存的神情,“我斗胆猜测,楚相在犹豫是否放弃东宫那位……不瞒楚相,我的处境比楚相更糟糕。我和端王同时来京,但拿我和端王殿下相比,无论是父皇还是季大人,都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。同是兄弟,并非我痴心妄想,终究身份相仿。若是楚相有意,我想——楚相能不能考虑将我作为备选?”
果然。
“我会听话,绝不会有僭越之处,”
他仍旧叙述着自己的优势,眼睛却紧张般,情不自禁地盯着脚尖,“以我现在的势力,楚相大可以放心。”
楚怀存心中通透,面上平静无波。他轻声说,仿佛早有预料:
“噢,七殿下这是投诚来了。”
第146章 杯中物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