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北大道旁幽深的暗巷中,鲛族妇人没有出摊,枯坐在屋前,脸上一片空茫。
她本是被九幽大魔豢养在府中的鲛奴,血脉不纯,没有强大的灵力,匆匆几百年便年老色衰被主人赶了出来任其自生自灭。幸而遇上太子改革,允他们在城中暗巷谋生。只是如今听说太子殿下触怒王上,这些微薄的恩典都要被王上收回。
按九幽王的话说,这个九幽城是属于强者的九幽城,像她这样灵力微弱、身无长物之人太多,根本没有必要活下去。
年迈鲛人掌柜坐在门前长吁短叹,这时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屋檐下,她抬头望去,认出来者是总来她店里的三皇子聆渊。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她从未见过的客人,头上戴着幂篱,朦胧白纱掩去了面容,看那身形似乎是个少年,穿一身不俗不艳的青蓝色长衣,衣襟在晨间微凉的清风中翻飞,飘渺出尘宛如画中之人。
掌柜只是遥遥地看了一眼,便垂下眼眸不敢再看。那人虽然年少,周身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气息,她察觉到了,既觉得亲切熟悉,又莫名觉得敬畏。
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,她一定曾经见过身具这种气息的人。掌柜想着想着便出了神,在自己不算漫长的记忆中搜寻这种感觉,直到聆渊递过来一枚金珠放在她的眼前。
“老人家,麻烦给我来一份五香酥。”她倏然回神,惊觉聆渊小殿下的声音也有些不一样了,虽然还是平静而礼貌的口气,但是尾音上扬,带起了些微的恣意明快。
她心中觉得很好,暗想少年人便该活得轻松恣意,风流洒脱,可却未伸手接过金珠,抱歉地冲聆渊摇头道:“不瞒小殿下,九幽城要乱了,老身正准备离开这里。”
“离开?”聆渊有些怔然,脱口问道:“你还能去哪里呢?”
九幽城地处魔域,被一层古老而强大的结界包裹着,寻常人除非修为极深厚或有王族通天彻底能够顺利穿行三界的天赋,否则轻易无法离开魔域,向来被九幽城大魔视为奴仆的鲛族,此生想离开魔域更是希望渺茫。
掌柜的眸光闪了一闪,坦然地笑了笑:“我们这一族,虽然很多时候生命或是身体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,但想回家的时候总是能回的,只看自己有没有那决心罢了。”
“我听不明白……”
年迈的鲛族妇人注视着聆渊漆黑明净的双眸,慈爱地笑了:“小殿下不是我族之人,又还年少,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岁,老身只盼您永远不明白才好。老身还要收拾回乡的物件,就不与两位贵客多言了,再会。”
“……”聆渊目送老人回身进屋,转头对澜澈道,“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,今日吃不成了。”
“阿渊,”澜澈在原地缓缓开口,风吹起他面上的白纱,隐约露出半张昳丽无双的面容:“她说鲛族连生命和身体的自由都无法掌握,这是真的吗?我们鲛人一族,在九幽城的境遇真的如此不堪吗?我从前从来不知道这些,这里的人分明都对我很友善……”
“友善?”聆渊嗤笑一声,继而意味不明地盯着澜澈不可置信的双眸看了片刻,心中有一个大胆又自私的念头逐渐成形,他向前迈出一步,双掌扶着澜澈有些单薄的肩膀,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:“你会觉得自己的人对你友善,是因为皇兄他宠着你护着你。鲛人一脉说到底不过是烛龙王族的俘虏,当作奴隶般豢养在宫中,你不曾见过其他鲛人的惨状,但你可以看看我的母妃,年轻时那般得宠,到头来还不是被王上弃置于脑后?澈儿,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有一天皇兄对你不好了,或是皇兄在城中失势了,你该如何?”
澜澈在熹微的晨光中怔了良久,疑惑地重复道:“我该怎么办?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