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咳嗽起来,那咳嗽声那么轻,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。终于有亲戚痛哭出声,劝他:“二郎,你快应啊。”

“二郎,你快应啊。”所有人异口同声,说着相似的话。

郁行安捏紧了袖中早已写好的纸卷,他低下头:“孩儿遵命。”

父亲仿佛松了一口气,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。母亲颤巍巍伸出手,他连忙膝行上前,让母亲抚摸到他的发顶。

“好孩子。”母亲说。

她的手垂落下来,仆人上前试探他们的鼻息,声泪俱下:“阿郎和夫人走了。”

所有人开始哭泣,有人号啕大哭,有人泪流满面,郁行安在这样的嘈杂里,把额头触到地上,长跪不起。

后来他入白鹭书院,游说西丹国王子,被圣人召入阆都,平步青云,加官进禄,革故鼎新,改弦易张。

他显耀于整个阆都,阍室拜贴如云,他却统统不见。郁四娘仰赖他的照料,山长希望他治国安邦,伯父要他弘扬家族荣光,圣人把他当作最顺手的利器。

他停不下来,每个人都对他有所期待。

天边的太阳升起又落下,庭院的神仙树抽枝发芽再凋零落叶,游鱼不知疲倦地摇摆尾巴,蜡烛一点点燃尽烛泪。

这些场景在他梦中飞逝,他在自己的梦中也苛求着每一个细节。他将衣裳的每一缕褶皱抻平,将一篇文章反覆修改直至完美无缺,提笔反省自己偶然犯下的疏漏。

昔日的绿笋破土而出成长为修竹,耀眼瞩目,长青不败,也静默孤寂。

一声嗓音像涟漪一样荡开他的梦境,梦中所有的色泽像遇到水的工笔画一样晕开。

似乎有一盒蜜饯被放到他掌心:“品尝到甜味的人可以休息,无论何时何地。”

郁行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,他慢慢睁开眼睛醒来,发现自己睡在卧房里。

月光如银练一般淌进屋内,他望着覆海,有片刻失神。

……

苏绾绾再次遇见郁行安,已经是数日之后。

她在肖家读完书,百里嫊道:“日日坐着也无趣,去踢蹴鞠吧。”

百里嫊时常看她踢蹴鞠。在寿和年间,静坐温婉的小娘子是不合时宜的,高宗曾说,娘子本是盘旋在高空的雌鹰,怎可在静室中枯坐消磨光阴。

吕娘子也喜欢踢蹴鞠,她叫了二十来个侍女,一群人在院中踢蹴鞠。百里嫊踢了一会儿便退到廊下,说自己是一身老骨头了,看她们玩便好。

苏绾绾玩得额头见汗,她笑说自己累了,打算让一个侍女顶上。吕娘子不依,玩笑般将蹴鞠踢向她的方向。

苏绾绾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,蹴鞠既然飞过来了,便只好先将它踢进鞠室。

蹴鞠飞得又高又远,还有另一队的五六个侍女阻路。她绕过她们奔跑过去,见到院角的郁行安时已经来不及止步,一头撞进他怀里。

同行的肖大郎目瞪口呆。

今日郁行安来府上拜访,肖公不在,他只好代为接待。两人一路说着话,见到此处在踢蹴鞠,郁行安的脚步不知为何慢下来。他便道:“这蹴鞠踢得精彩,停下来看看吧。”

两人站在院子的角落,身后是高大的廊柱。那个蹴鞠飞过来的时候,肖大郎躲开了,然后看见苏绾绾像一阵风一般跑过来。

郁行安明明可以躲开的,却像是担心她撞上廊柱,于是停在原地,伸手接住了她。

苏绾绾感觉自己撞上温暖又坚硬的怀抱,她抬起眼眸,看见郁行安低着头注视她。

他眉眼很美,注视她的目光安静又深邃,像一个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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