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是她。郁行安心想。

今日风和日丽,春深似海。苏绾绾梳着双鬟,上着夹缬窄袖衫,下穿细条间裙,身披天青色画帛。

肖家庭院中种了牡丹和芍药,芍药未开,牡丹却已经盛绽。

她走过庭院时,身上的帔帛缓慢拂过花阴。

日光从直棂窗外射进来,将繁花的影子投在郁行安指尖。

花影随着她的走姿颤动,郁行安指尖的光影也跟着移动。

他望了片刻,垂下眼眸,呷了两口茶,对肖公赞道:“这茶水甚好。”

“是么?”肖公笑道,“既喜欢,以后便多过来喝茶。”

……

苏绾绾被引入内室,百里夫人——百里嫊,已经坐在榻上等待。

百里嫊很老了,看上去已经将近七十岁。她梳着蝉鬓,身穿弧领上衣,外罩间色纱裙,神色慈祥可亲。

她就如同一个平凡的老妇人,从她的面容上,看不见当年令朝野畏惧的权势气焰,也看不见沉寂多年的悲哀颓废。

苏绾绾与她见礼,她将苏绾绾扶起,让她坐,又命侍女煎茶。

两人寒暄片刻,百里嫊主动聊了春光、牡丹、芍药,又聊了近年来时兴的蔬果糕点,始终没有提到苏绾绾的文章。

半日之后,百里嫊笑道:“我观你的装束,与寿和年间有很大不同。”

寿和是女帝高宗执政时期的年号。

苏绾绾道:“装束随圣人心意、朝野形势而改,如今已变了几回,确实与当年迥异。”

百里嫊的笑意更深了些:“我还记得,高宗在的那些年,小娘子们的装束秾丽又大胆。”

苏绾绾的阿娘也提过这段过往。

高宗在的那些年,女子有机会进入朝堂,心思便从衣装上挪开,不再追求颇耗精力的繁复发式,服饰风格也越来越奔放。

百里嫊今日的装束,便是寿和年间最流行的,如今已经不时兴了。

“如今女子装扮确是更内敛些。”苏绾绾道,“还有一些新奇的修饰。”

她展示自己的帔帛。

百里嫊细细看了半晌:“这便是画帛么?我倒是头一回见。不知是谁画的,这样手巧。”

圣人曾说女子帔帛上的刺绣太过铺张,许多小娘子便将纹样绘制印染在丝绸上,被称为“画帛”。

侍女虽然也戴帔帛,但通常不会太过花哨。百里嫊久居家中,确实可能从未亲眼目睹。

苏绾绾道:“这是我大姊为我画的。大姊素有慧心,空闲时偶尔也会画一些图纹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百里嫊沉吟,半晌后问道,“你对画帛如何看?”

这便是百里嫊的第一个考题了。

苏绾绾思索片刻,忖度着百里嫊的心意,说道:“画帛很美。我想,无论朝野形势如何变化,追求美好与幸福,都是人的天性吧。”

百里嫊深深地望了她良久。

苏绾绾深吸一口气,抬眸,大胆地和她对视。

在这种时刻,这个看似平凡的老妇人,才隐约露出当年权势极盛的锋利来。

她眉毛细长,看人时目光很深,虽满脸皱纹,老态毕显,但仍透出令人心惊的洞察力。

百里嫊携了她的手,和蔼道:“你的文章写得很好,我读了,很是喜欢。”

她从腕上褪下一个嵌宝石金镯,亲自戴在苏绾绾手上:“你今后若有空,可过来坐坐。”

百里嫊仍旧没有提指点她算学的事,但是,她的这句邀请,是多少人恳求多年而不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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