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怀安示了弱, 齐滺便也见好就收,悠悠道:“今岁关中无雪,朕遍览史书,常忧明年大旱, 使我大梁子民饿殍遍地哀鸿遍野, 夜夜不得安眠也。孟子曰:‘民为重, 社稷次之。’圣人所言乃治国之本也, 故朕决意开放洛阳仓,拯救斯民于水火。今使中书舍人齐滺为天子使,代朕行权, 审计洛阳仓,以备他年之患。谕止。”
审计洛阳仓!
穆怀安倏地抬头, 目光如同利剑,毫不掩饰地射向齐滺。
齐滺依旧面上含笑, 他慢悠悠地整理衣摆,将腰间明晃晃的天子特使令牌展现给穆怀安看:“府君大人,接旨吧?”
穆怀安咬牙:“臣接旨。”
穆怀安被书办扶着站起了身, 未等穆怀安开口,齐滺便十分有眼色地对着穆怀安行了一个揖礼:“府君大人多有得罪,还望海涵。”
穆怀安:“……”
话都让你说完了, 你还让我说什么?
穆怀安咬着牙微笑:“紫薇郎多礼了, 都是为陛下办事, 何来怪罪一说?”
穆怀安深呼一口气,被齐滺这道口谕一搅,穆怀安既没了给齐滺下马威的心思,也失去了震慑齐滺的先手,只能努力面带微笑,演上一出同朝为官同舟共济。
穆怀安转身看着堆满洛阳仓府衙大院的账本,问道:“紫薇郎还需要什么,尽管与本府君说。陛下口谕在上,本府君自当竭尽全力。”
齐滺和穆怀安笑得一样的假:“只要府君大人不嫌弃下官事多就好。”
说着,齐滺弯腰抬臂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府君大人请上座。”
穆怀安深深地看了齐滺一眼,一甩广袖,坐到了上首。
此间温暖如春,炭火燃烧却不见丝毫烟雾流出,袅袅檀香从香炉中升起,蔓延到房顶绕梁。
书办上来奉茶,穆怀安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,却没有任何想要动口的意思。他看向已经坐到下首的齐滺,张口问了一句:“紫薇郎……”
话倏尔顿住,穆怀安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失态,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,眼底的惊讶掩饰都掩饰不住。
齐滺顺着穆怀安视线所至的方向看去,惊讶地发现,穆怀安看的人竟然是萧楫舟。
此时的萧楫舟换上了一身外侯官的玄色官服,充作外侯官守卫在齐滺身边。
感受到穆怀安落在他身上的眼神,萧楫舟微微皱起了眉。
萧楫舟自幼在凉州长大,很少回到大兴。而穆怀安则是大梁有名的狂臣,任仕大梁二十余载,却从未去过国都大兴。就连梁景帝萧百川国丧、新帝萧楫舟继位,他都没有离开洛阳。
这也是萧楫舟敢正大光明地现身人前的原因——整个洛阳,没有人见过他这位长在凉州刚刚继位的天子。
穆怀安怎么会认出他?
可是事实却是,穆怀安对萧楫舟的态度是真的很奇怪。他甚至站起身,不顾他以往坚持的尊卑,亲自走到了萧楫舟的面前。
齐滺挡在萧楫舟面前,面色冷硬地看着穆怀安:“府君大人这是做什么?”
穆怀安反问:“他是谁?”
齐滺冷声:“外侯官。”
穆怀安笑了笑,没说信或者是不信,但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觉得齐滺在和他开玩笑。
好半晌,就在齐滺都要忍不住一拳头揍在穆怀安脸上的时候,他却看到穆怀安笑了起来、
——哈哈大笑,带着几分疏狂,也有几分……癫狂。
像个神经病——齐滺评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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