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兰宜站起身,掸了掸裙裾因久坐而有些皱了的地方,道:“时辰差不多了,走了。”
珊瑚知道她要去做什么,不由问道:“娘子,你……要不我给你重新梳梳头,换一副气派些的头面?这季还有身宝蓝的新衣没有穿过,这个颜色最是沉稳气派。”
沈兰宜的唇角都没放下来过,她抬手扶了扶依旧端正的发髻,起身道:“不必,我不需要这些外物来壮声势。见一个谭三郎而已,我光着脚去都够了。”
珊瑚受她情绪感染,也笑道:“那感情好,娘子这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!”
马车早就叫好了,两个丫鬟跟送人上战场似的拥她登上车舆,眼神殷切,就差摇旗呐喊。
沈兰宜失笑,和她们招招手,目光沉静:“风冷,回去吧,等我回来。”
车夫依照吩咐,送沈兰宜到了一座茶楼。马车刚停下,茶楼的小二便殷勤上前,迎她一道跨过门槛。
小二道:“客官这边请——您前日定好的雅室,给您留着了。”
“有劳。”沈兰宜微微颔首,问道:“现在是什么时辰?”
小二答:“大约巳时一刻。客官可是与人约好了时候?”
沈兰宜提着裙裾,缓步步上楼梯,道:“对,约了巳时三刻见。我和另一位客人都喜静,一会儿没有召你们,不必上来续茶水。”
小二一甩汗巾,勾腰拉开了雅室的门,请沈兰宜进去,道:“您放心,来雅室的贵客都是来谈生意的,都好一个静,小的们自然知道规矩。”
沈兰宜心道:她确实也是来谈生意。
只不过交易的东西,有点儿特殊。
落座后,小二端来茶水和点心就走。因着她说不必再续,还特地多上了两壶,怕茶水变凉,还架了小炉子。
房内布置得雅趣十足,一应附庸风雅的物什几乎都能在这儿找到,博古架上还摆着几卷书,瞧着和花魁娘子的房间也没什么区别。
筹谋多时,只为今朝,不说夜不能寐,至少也该是有些紧张的。
沈兰宜却眉目平静,还有心跽坐在长案前,打着香篆打发时间。
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办法成为她的束缚了,走前决定要斩断这一切,于她而言,和离更像是一个仪式,通过这个仪式,了却前世今生的一桩心愿,把“沈兰宜”还给自己而已。
从她打定了主意要摆脱这一切起,她的日子就是一天一天过得更好的,和离不会是她人生重要的分水岭,不会往前数都不堪,往后数才灿烂。
炉子上的茶水渐渐滚沸,茶香袅袅,在空中氤氲成圈。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,沈兰宜拿来线香,燃起炉内香篆,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同样是在等那个人来,只不过这一次,她不是在等谁的审判。
廊外,有两道前后不一的脚步声渐次传来,沈兰宜耳尖微动,果然,听见了零碎的、熟悉又不熟悉的字音。
“……这里……”
“你到底是卖什么关子……”
有一道脚步声似乎先行离去了,另一道脚步声的主人,先是不无迟疑地走了几步,而后又带着疑惑快步走来。
身影停驻在了门前,沈兰宜静静抬头,须臾间,镂花的檀木门被推开,映入她眼帘的,果然是那张已经快三年没见过的脸。
正是她今日要见之人。
谭清让的脚步匆匆,却在推开门后顿住了。 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