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兰宜边走,边慢慢地说下去。她只是闲话,并没有指望谁给她回应。
“不过依我看,天高皇帝远,民风又多少开放些,是个好地方。”
说完北境,沈兰宜又提起裴疏玉,“担心是难免的,不过,方姑娘,你放心,世上也不都是肃王之流的恶徒。”
“心在哪儿,人就能安定在哪儿。到时候……到时候方姑娘若安定下来,也可以给我来一封信呢……我也想知道,那边的风物人情,该是什么样儿的……”
沈兰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,身侧的方雪蚕却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她像是再走不下去了,在原地抱膝蹲了下来。
月光透过树影间的牖隙,洒在她弓起的背上,清粼粼的,像一片足以溺死她的水面。
沈兰宜的眸子颤了颤,她抿住唇,蹲在方雪蚕身边,伸出双臂环抱住她,和她一起沉入这片水面。
被抱住的人没有一点挣扎,或许也正迫切地需要一个依靠。她把脸抵在沈兰宜的颈窝里,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。
是不问缘由、不讲道理的哭法,仿佛不把心肝脾肺全都哭出去就不罢休。
沈兰宜努力撑起肩膀,更用力地抱住了方雪蚕。
她想,她实在有太多值得落泪的理由。发生在她身上的桩桩件件,随便拣出一条来就足以将人压垮。
“哭吧,”沈兰宜用侧脸轻轻去贴她湿润的鬓边,“哭吧。”
哭吧,这里没有需要强打起精神去面对的恶人,没有一定要坚强的理由。这里只有朗月稀星,伴着二三秋虫最后的鸣叫。
到底淌了多少眼泪已不可考,沈兰宜只记得,回去的时候,她的肩膀都沉甸甸的。
方雪蚕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,她抬起手背揩着还在无意识往下掉的眼泪,别开脸,很小声地说了句,谢谢。
沈兰宜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那一面。
那是她们最狼狈的时候。
一条命,一口气,那么潦草地走向了终点。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燃起的火焰,也只保全了最后一点尊严和自由。
是我应当谢你。
沈兰宜深吸一口气,她拉回越望越邈远的视线,看着方雪蚕,庄而重之地说出了一声想说很久了的——多谢。
多谢你与我的共鸣。
多谢你曾让我生出的,不甘的感触。
——
沈兰宜回了京,两个丫头最是松了口气。
为避人耳目,沈兰宜抵达别庄时正是夜深。更深露重,珊瑚和珍珠来迎她的脚步却轻快地要飞起来了。
“夫人若再不回来,我们急都要急死了。”珊瑚小跑着,来接沈兰宜脱下的披风,“当时走得突然,现下回来得也突然。夫人,你是做什么去了?”
沈兰宜微微一笑,被两个丫鬟架着往屋里走。
珍珠挑亮了烛火,又忙不迭要去端热茶,沈兰宜拦住她的动作,道:“先别忙,先与我说一说,最近人、事可有变动?”
“回来的路上,我听人说京中疫病已不似先前骇人,贺娘子那边可回来了?”
在姑苏的时候,沈兰宜便心焦得很。只是鞭长莫及,总得一件事一件事了却,只能先搁置下冗余的记挂。
眼下回来了,她一张嘴便和连珠炮似的。
珍珠和珊瑚交换了一个眼神后,犹豫着,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