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教导过她的各路名师,加起来得有双十之数了,都是裴疏玉精心挑选的严师,然而灵韫并不怕他们,却唯独在面对永宁王本尊的时候,会生出这种……似敬似畏的情绪。
灵韫攥了攥有些幻痛的手心。
幼时在弭山闯下大祸那一次,被裴疏玉持剑鞘狠狠敲了一顿。后来她没再做过那样的事情,她的这个“父王”虽然严厉,但也没再对她动过手。
可不知为何,她就是怕她。
灵韫硬着头皮道:“我不知该如何处置,请您赐教。”
私下里,她从来不叫那句尴尬的“父王”。
“从外动不了,那就从内。”裴疏玉淡淡道:“吩咐下去,用投石车投粮出去,斟酌好分量,别叫太多人不饿死。”
灵韫听懂了她的意思,眉梢微动。
不患寡而患不均,一口饭就是一条命的时候,又寡又不均,怕是流民内部就要先干起来了。有内部的争斗转移注意力,守城的压力会小很多。
而且……
灵韫若有所思地道:“若半点援手也不伸,流民同仇敌忾,怨恨的就是我们。但这么一来,矛盾就不会再指向我们。”
裴疏玉注视着她,忽然道:“方才,我不过提了一嘴可能的人相食,你都于心不忍。现在说起这些,又不为难了?”
灵韫抬起头,眼神认真,“天下生民何其多,但在其位谋其事,就像战场上两军相逢,我现在若对流民怜悯,就是对北境的百姓残忍。”
“这句话说得像点样子。”裴疏玉稍昂起下巴,轻笑道:“不过天地这么大,焉知他日你没有忧心天下生民的时候呢?好了,去做吧。”
轻飘飘的一句赞许,却令灵韫的心都跳漏了一拍。
裴疏玉从不在亲近之人面前避讳自己的野心,但是,像这般近乎直白的说来,灵韫却也只听见过这一次。
而且……
更让她惊愕的,是后面那句。
突兀的喜色漫过眉梢之前,灵韫神色一凛,她站起身,垂首应道:“是,我这便去安排。”
裴疏玉单手支着额角,似笑非笑地看着灵韫转身离开的背影。
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,看不出是什么情绪。
——
焦躁的秋意渐染,府城上下人心惶惶。
饥饿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,不知何时就会斩下待宰之人的头颅。在如此的气氛感召之下,没有人能不惶恐。
而这种紧绷的气氛,在城外的流民中爆发出激烈的斗殴、甚至是械斗之后,达到了顶峰。
沈兰宜心平气和地将碗中的半张麦饼拨回给珍珠,道:“怎么了,学孔融让梨?”
珍珠抱着碗想躲,被揪了回来。
“我好担心……”珍珠嗫嚅道:“眼看日头还不消退,再这么热下去,明年的庄稼也种不下去了。”
眼下北境的情况,已经比沈兰宜前世所知要好太多,只有零星几个小地方的蝗虫没有控制住,不至于蔓延成灾。而旱灾虽然无可避免,但是早打深井、多蓄林草,终究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。
沈兰宜搁下筷子,眉目间还是有忧色。
她仗着一点先知先觉的好处,在之前珊瑚走时和她约定,每三年再碰碰头叙叙旧,在荒年到来前,沈兰宜顺着先前珊瑚来信给她们的地方去找,可却再没联系上过她。
珍珠此刻的担心也不外如是,然而两人却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珊瑚,以免惹得彼此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