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府邪气太重,即使能用龙涎木做舟楫,一直泡在水中的双手,也逃不过被腐蚀的命运。可对于顾无琢而言,哪怕身体只剩白骨,亦无所谓。
他想把丢失的女孩找回来。
他找了三年,数着乾坤针发作的次数,度过三十多个月份,终于明白,他找不到她。
十二月的最后一日,他听着河道上的涛声,只觉得无比恶心。顾无琢也不知,这股恶心与憎恶是冲着地脉、天道,还是自己。
如今,阿雾重新寻到他,那份过去也再无所谓,随时能放下。
“啊,出太阳了。”漆黑一片的世界中,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,“真不愧是白日地中出,实在漂亮。”
她知道顾无琢看不见,于是详细描述。
“它是被很慢、很慢抛起来的,由暗至亮,一点点变化。等足够亮之后,阳光就可以劈开黑乎乎的江面,从粉蔷薇色变为赤金色。我刚刚才发现,江上已经有别的渔船了,还有人在水中游泳,好厉害……”
“能想象的出来吗?”林曦雾扭头,含笑询问。
他只是默默转脸向她。
像是再无法忍受不沾荤腥的日子,抬起手。手臂轻动,长指蹭过少女肌肤,若即若离地触碰。
顾无琢的时间很少,让他失去耐心等候的资格。他实在太过贪恋昨晚的亲密,想要再多拥有些、多靠近些。
林曦雾的身形骤然一僵,哗啦啦的浪涛声,水击船声的噼啪声,响做成片。
她慌乱地注视那只抬起的手,心潮随浪花起伏。
片刻过后,他像是意识到自己逾矩,主动垂落手腕
身体比思维快一步先动,赶在顾无琢垂手前,林曦雾探出指尖,在他的掌心戳了一下。
顾无琢动作顿住。
林曦雾又戳了一下,别扭地找借口:“你今天的药还没换,此时刚好,我帮你把绷带拆下来。”
她的手蓦地被反握住,他像是在等待某种允许,一旦得到信号,便迫不及待地上前。
他也在此时二次收杆,一尾黑鱼的影子闪过,却在半空急中生智,以一个极为诡异且扭曲的姿势挣脱鱼钩,重返水面。
阳光于此刻倾斜而下,照得江面波光粼粼,五光十色。
“鱼跑了呢。”林曦雾不无遗憾地感慨,试图转移注意力,“真、真是太可惜了,啊哈哈哈……”
转移不了。
她的手被紧紧握住,无论是掌中触感,还是愈发明亮的阳光,都在不断地反复强调她的处境。
牵手的力道加重,顾无琢重新抛饵,放下鱼竿,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。
“我可以这样牵着吗?”他问。
林曦雾点头,想起他看不见,出声回应:“可以。”
船头朝东,青年背光而立,天色尚暗,高大的身姿被一圈绯色轮廓描摹,愈发鲜艳。她看不清他的神色,只听到他在笑。
若说在地府数百年的时间,把彼此之间仅存的三月记忆冲刷得极淡,让顾无琢只剩执念与思念分外鲜明。再度相逢后,心口的空洞被慢慢填满,不再虚无得吓人。
他的确很喜欢她,无关其余的杂心。
笑着笑着,声音渐弱。
“阿雾,抱歉。”她听他低声道,语气绵软。
“最开始的时候,吓着你了。”顾无琢道,“那些话、那些动作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正因为喜欢,他不应该做出那种举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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