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道谢,松句却指着案上的字,命她:“快把你的新号写上,我今日就要挂上。”

把她的字,挂在松太公——文坛泰斗,先帝之师,他若想入仕,不论官位高低,连朝中宰相和六部各位尚书都要让路恭请的,当今陛下还会时常来看视、问候、请教的当今大儒,崔珏曾祖辈的长辈——房中?

纪明遥忽然有种想把这字撕了的冲动,免得被公开处刑,几年后再看羞愧不已。

但就算十年、二十年后,恐怕她的书法水准也难以及得上太公一半。

何况,字挂上去,只要来拜望太公的人都能看见,太公这是还在为她撑腰哇。

纪明遥拿出十万个小心写好了日期落款。

“行了,晾着吧!” 松句又带他们走回堂屋。

他叫小童进来,让去问:“看你夫人那边怎么说。”

夫人早已仙逝四十余载,孩子和儿媳也都先他去了。

如今这个家里,还能被称作“夫人”的,竟是他的孙媳。

可见,长寿也并非是全然的乐事。

小童一溜烟去了。

松句也只感慨了那一瞬间。

小童带回消息须得半刻,他便笑问:“二丫头,你看我这园子怎么样?”

太公指的是哪方面?

纪明遥不想用自己两辈子都只活了十几岁的脑子,去猜太公八十二岁的想法。

她就想到什么说什么:“我看,黄瓜、小白菜和油菜长得不错,豇豆还须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摘。冬小麦约有一个月长成,但,只怕,收成不会太好。太公平时所用米面都是自己种的吗?”

够、够吃吗?

“米面还是,大多是田庄送来的。”松句面色不改,又问,“这园子里还种了苦瓜和芹菜,都长成了,就在那。”

他站起来,走到门边,给纪明遥指。

纪明遥只能也起身跟过去,说:“我不爱吃这两样菜,所以,没做评价……”

“怎么还能挑食呢?”松句便说,“芹菜平肝清热,苦瓜清心明目,都正合夏日食用,你这孩子没口福!”

“二爷不挑食,他有口福就是我有了!”纪明遥就笑。

松句仍是摇头。

纪明遥偷偷看一眼崔珏。

崔珏又握住了她的手。

松句不理他们,自己换了双鞋,走到田里,看看苦瓜,又看看芹菜,又看他那稀疏的冬小麦。

怕夫人站累了,崔珏从堂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请她坐。

纪明遥小小声:“真能坐吗?”

“坐吧!”松句从田里说了一声,又道,“崔珏给我站着!他爱站!”

纪明遥:“……”

怎么办,好想笑。

她坐下了。

又是一个大晴天。天气还不算很热,廊下的阴影恰好能遮住她,轻风吹来便有舒服的凉意。

怕太公还能察觉,纪明遥便不和崔珏说话,只安心看太公检视他的菜。

希望太公一会不要叫她去摘菜!她是真的四体不勤、不爱劳动!拜托了!

很快,小童回来了。

他朗声回:“夫人说,她身体未安,怕过了病气,便不请崔翰林和夫人过去了,下回再见罢!”

“行!”松句让小童玩去。

他向廊下招手:“你过来,给你夫人摘菜!”又说:“换了衣服再来!”

崔珏应一声“是”,便自去厢房柜子里找到他的旧衣换上,挽起袖子下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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