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我去下洗手间。"向宇昊撑着桌子想起身,久坐麻木的双腿突然打颤。身旁的许月言顺势托住他的手肘,掌心触到他突出的腕骨。
镜前灯晃得人眼晕。向宇昊掬了捧冷水拍脸,镜中人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。他习惯性的摸索出止痛药,白色药片在掌心格外刺眼。门外传来大光哼《少年壮志不言愁》的跑调歌声——这也是许晋生前最爱哼的歌。他苦笑着将药片揣回裤袋,喝了酒疼也只能硬扛了。
房间安静下来。杜队使了个眼神,志伟心领神会地拽走几个小年轻:"走,陪哥买烟去。"门帘上的铃铛叮当作响,留下一室寂静。
“这些年宇昊第一次喝酒。"杜队往许月言碗里夹了块糖醋鱼,鱼身上淋着琥珀色的酱汁,香气扑鼻,"晚上看着点。好久没看到他这样放松了。"
许月言捏着筷子在鱼身上戳出小洞,鱼肉雪白鲜嫩,"我没喝,就是担心他需要照顾。"
杜队轻轻拍了拍看着长大的姑娘,心里疼惜又欣慰。
归途的出租车颠簸在夜色中,霓虹灯牌在车窗上流淌成彩色星河。向宇昊闭目蹙眉倚在车窗,许月言将他头轻轻揽在肩上。他周身萦绕着熟悉的松木香,却混进了止痛贴膏的苦涩。他的呼吸有些急促,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,嘴角偶尔抽动,显然是在忍受疼痛。
"师傅,麻烦开稳些。"她低声说。后视镜里,司机了然地降下车速,计价器跳动的红光映着仪表盘上全家福照片里每个人的笑脸。
许月言右手环在向宇昊后背,指尖摸到护腰带坚硬的边缘。怀里的身体比六年前单薄太多,蝴蝶骨隔着衬衫料子硌得她发疼。左手托住他脸颊时,一缕温热猝不及防滑落手心,在黑暗里炸开小小的水花。
车停稳时,路边的水洼映着碎月亮。向宇昊右腿不自然地曲着,嘴里还在逞强:"我自己能..."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月言架住了胳膊,他嘴角一丝苦笑却没再坚持。夜色中他的侧脸轮廓分明,下颌线紧绷着,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。
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明明灭灭。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家,楼道墙皮剥落处还留着当年她量身高的铅笔印。六层楼梯爬了整整二十分钟,许月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。向宇昊的呼吸越来越重,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但他的手臂依然用力的撑在扶手上,不肯将全部重量交给她。
钥匙插进锁孔时,向宇昊突然踉跄,额头重重磕在她颈窝,滚烫的呼吸扫过锁骨,她双臂环抱接住了他几乎虚脱的身子。他的警服被汗水浸透,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。许月言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,一下一下,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。
"这些年...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?"问话裹着哽咽。
向宇昊没有回答,但许月言感觉到颈窝处突然漫开的温热——这个曾经能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男人,此刻再也藏不住脆弱。他的肩膀微微颤抖,像是背负了太多重量终于不堪重负。
走廊的月光静静地流淌在地面,将两个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