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他和沈聿之间的第一次交锋,他不战而败。
代价便是楚军军心动摇,大败而归,而他则屈辱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。
这一年里,萧鸷无数次梦到那个雨夜,沈聿这两个字就像恶鬼一般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,成为他的梦魇,执念,心魔。
他举起刀:“死到临头还嘴硬,沈聿,今日你我便做个了断!”
然而沈聿只是看了他一眼,声音淡淡的:“你心有杂念,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“闭嘴!”萧鸷怒目圆睁,当啷一声,举刀砍来。
沈聿举剑的手极稳,挡回了这一击,脚下却后退了半步。
萧鸷眼睛死死盯着沈聿,一刀连着一刀,眼底充血,如一头发狂的猛兽。
他身上只有一些坠崖过程中的轻微擦伤,情况比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沈聿好上数百倍,他不信就这样还不能杀死沈聿,他不信!
杀意伴随着愤怒在心口肆虐,萧鸷出手逐渐变得毫无章法,并且越来越快,越来越粗暴,沈聿一退再退,手指几乎使不上力气,只能勉强避开要害。
没多久,男人全身上下数道刀口,已然成为了一个血人。
可不论萧鸷用了多大的力气,找了怎样刁钻的角度,也只能在沈聿身上留下一道刀口,这个男人仿佛拥有不死之身,挨了这么多刀,流了如此多的血,却还能站得直,拿得稳剑。
萧鸷愈来愈暴躁,被耗得差不多的耐心反复在底线横跳,他终于按捺不住,本该回防之时,他断定沈聿已没有反攻之力,冒险扬刀砍了过去。
下一瞬,他听到“噗呲”一声,利刃穿透血肉,萧鸷缓慢地垂下眼,看到了深深没入自己心口的剑刃。
眼帘抬起,是男人漆黑的眼眸,仍然像他初次见到的那般,冰冷漠然,冷厉狠绝。
“原来你刚才……刻意保留力气,只为伺机……一击必杀……”
说完,萧鸷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,再没了一丝声响。
与此同时,砰的一声,长剑掉落,沈聿跪倒在地。
鲜血顺着他的胸膛,肩颈,手臂滴滴答答地滑落,染红脚边一片又一片枯黄的竹叶,浓艳妖娆。
过了很久,指尖终于恢复些许力气,沈聿摇摇晃晃地起身,由于长时间失血,头晕得厉害,眼前叠着大片大片的黑影。
他扶着竹子,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脑中只剩一个念头——他要回军中去。
至于为什么要回去,那里又有谁,他已经没力气去想,他只知道,他要回去。
没多久,出了竹林边缘,沈聿抬起眼,模模糊糊看到漫山遍野的苍翠绿意中几根嶙峋的枯枝。
褐黄色的树皮皱巴干涸,树枝上一片叶子也没有,光秃秃地僵在空中,泥土里露出枯朽的虬结粗根,这是一棵枯死许久的槐树。
沈聿眼前忽然恍惚起来。
当年在梁宫的和光堂中,有一棵跟这棵很像的大槐树。
只是那棵槐树更粗壮,更茂盛,到了春日里槐花盛开的时候,随便刮过一阵小风,就能下起十分盛大的花瓣雨。
洁白柔软的槐花飘飘扬扬,一身红裙的少女坐在树下,托腮仰头望着这片遮天蔽日的绿荫,乌黑的发丝随着花瓣起落飘荡。
“……阿野。”
他轻轻开口唤她,声若呢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