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八岁的他对学武用兵生出兴趣;

看他二十岁恣肆飞扬领兵上战场;

看他得胜归来眼里闪着血性的光;

看他继承大统登临王位,封王后、娶夫人、延续子嗣;

看他……寻得真心爱慕之人,从固执冷漠变得和蔼可亲,开始为他自己而活;

最后,看他了无生机地躺在这榻上,而侍医在一旁说着他已经时日无多。

“都下去吧,”侉伯眼中蓄满了浑浊的泪水,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召公子昭来。”

贴身服侍的侍中亦眼眶发红,他竭力抑制泪意,不敢当着丞相的面抹泪,弯腰退下时又被侉伯叫住,“把公子珵也抱过来。”

公子昭先到一步,来时便隐隐有预感,进殿看见丞相哀恸的神情,心里的猜测落到了实处。

他沉默地跪在地上,心中似有沉重的石头缓缓沉入水缸,哀伤混杂着其他复杂情绪如同溢出的

水,一波接着一波,久久不平。

凝香殿的侍婢抱着嬴珵迈着急促的碎步赶来,嬴珵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,滚圆的黑眼珠落在嬴煦苍白的脸上凝视片刻,竟嘴角下撇,撕扯着稚嫩的嗓子大声哭喊起来。

幼子一哭破开了情绪的缺口,公子昭和丞相侉伯皆忍不住落下眼泪,殿内侍奉的宫人也开始小声哭泣。

嬴煦在一片哭声中艰难睁眼,微微侧头,未能得见想见之人,眼神变得黯然。

他在梦中已见到阿怜,阿怜在他卧榻侧抓着他的手流泪,让他快点醒来,两人抛却芥蒂,和好如初。

眼前的情景让他明白了自己身体的状况,仍是不甘心地问丞相,“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?”

他自以为声音如常,实则气息虚弱至极,未能让一步之遥的侉伯听清。

侉伯颤巍巍俯身贴在榻侧,召公子昭一同上前。

嬴煦重复道,“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?”

侉伯忍泪摇头,嬴煦闭目后重新睁开,看向近在眼前的公子昭,“待你即位后,孤希望你能放下之前的龃龉,找到她,接回秦国来……”

他的目光穿过公子昭看向后方,侉伯立马召侍婢上前,抱过嬴珵放在嬴煦触手可及之处。

嬴煦抬起无力的手,手指不舍地摩挲嬴珵稚嫩的脸颊,这是他和阿怜的孩子,可惜他见不到他长大成人的模样了。

他眼角溢出滚烫的泪水,对公子昭道,“抱着他”

公子昭依言照做。

“他是你的弟弟,保护好他,让他闲散快乐,长命百岁。”

“从前丽姬一事,全是孤怒极之下所为,与她干系不大。等接回阿怜,你不要为难他们母子。”

公子昭抱着嬴珵的手有些颤抖,涕泪齐下,点头应道,“儿臣对秦朝列祖列宗发誓,绝不会为难他们。”

视线里的床帐越来越模糊,嬴煦抓着床褥,心中还有一句话未交代,“待她百年之后……将她与孤,与孤……”合葬王陵。

嬴煦的眼神失去了焦距,最后那股力道也随着灵魂的寂灭消逝了。

他终是未能说完最后一句话。

公子昭却已从只言片语中懂得了他想传达的意思,内心私情亲情撕扯作痛,他就算现在说出答应的话,父王也听不到了。

然而,他看了看怀里的嬴珵,终是握拳应道,“待怜夫人百年之后,儿臣定将她与父王,合葬王陵。”

远在郢都的阿怜对此一无所知,她还在盼着有一天回到秦国,与嬴煦重归于好,一起陪伴嬴珵顺利长大。

郢都楚王宫。 <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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