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来,就连喻霰也从没想过晏回南有一天会死。他从没有想过这件事,仿佛他潜意识里也把晏回南当成了战神,而战神是不会死的。

战神会一直像守护神一样,矗立在大周的前面,为大周建立起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墙。

就连他在京城突遭誉王埋伏时,喻霰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晏回南,只要找到晏回南,他和晏回南一起,必定能解决眼下的困境,能除掉眼前的祸患。

但他忽略了,晏回南也是人。

从晏回南夺过他腰间的剑的那一刻,他才想起来,战神也会死,也会绝望。

才想起来,晏回南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。

他也是从心地善良柔软、意气风发、纨绔恶劣的少年,逐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。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他的一笔财富,但是没有人的来时路,比晏回南更艰难。

“上天垂怜,无论是垂怜晏回南,还是谢韵和他的孩子,都不要让晏回南死……”卢龄玉鲜少求神拜佛,她不信天命,只信人。但她抱着怀中刚刚哭过一场,此刻两眼乌黑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湿润泪水的小婴儿,心里第一次闪现了这个念头。

这么多年,她在皇城中见惯了人情冷暖,但她相信晏回南不是一个罪不可赦之人。他于谢韵有愧,但他不失为一个孝子,一个忠肝义胆之士。

而这个孩子,已经没了母亲,若是再没了父亲……

岂非又是一个晏回南?到那时,他又该找谁去报仇呢?

也许是上天感应,也许是天要晏回南活。

当时他的剑被司文和喻霰拉住,没入身体不深,并未伤到重要脏器。只是他的身体如今已经遍体鳞伤。

保住他的命之后,又过了三日,晏回南才从昏迷中醒过来。

醒来后,晏回南起初的意识并没有那么清醒。他甚至想不起今夕是何年,只觉得浑身痛极了。直到他的床前渐渐围聚了一群人,军医为他检查身体……经过了这一系列的操作之后,晏回南才认清眼前这个现实。

他还苟活在这个无望的世界。

身体上的痛感,最终抵不过无边的记忆涌上来,他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切。

他要活着的时候,总有无数人想他死,可是现在他自己要死了,却又死不成。老天永远都在跟他对着干。

他无奈又苦涩地闭上了眼睛,眼前一片黑暗,黑暗中又透着炙热的红。那是他鲜活的生命,可也让他想到那夜漫天的大火。

他亲手葬送了谢韵。

自责与悔恨如同血液一样,在他的身体里流淌。他每一口呼吸,都强烈地反噬着他,他哪配活着?

此时此刻的他听不到一切声音,他彻底将自己封锁了。他全部的思绪都活在过去,活在那个寂静的时刻,他恐惧地望着远处被烧光了的山的那一刻。

直到一声尖锐的啼哭声钻进他的耳朵。

“哇啊!哇啊!”

然后,有人叹了一口气,声音克制着悲凉与怒意,问他:“晏回南,你要不要睁眼,看一眼你的儿子?”

啼哭不止的婴儿被抱到晏回南的身边,哭声更强烈。

这一声清脆冲破了浓浓的黑雾,晏回南脑海中的世界,顿时一片豁然开朗。

他缓缓睁开眼睛,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被放在他身边的孩子。

“谢韵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。”卢龄玉说,“你是父亲,你要为这个孩子取一个好名字。”剩下的话卢龄玉没有说。

取一个好名字,一个响当当的名字,之后,就再也不要过他父母这样的苦日子。 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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