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昏黑,屋外风声呜叫,枝叶摇响,大风顺着探出门的灯光灌进厅堂,险将后屋烧着的暖锅吹熄了火。
“杵在那里干什么,不进来吗?”江晏将王雅让进屋里,支着门向离门口三丈远的姬首朱喊道。她站在街口的阴影里,抬头望了望天,然后才迈开脚步向这边走来。
“正巧,来坐下一起吃。”张松梅笑着招呼二人。风水轮流转,早上被两位不请自来的怪客摸到家门的人,晚上也做了一回不速之客。
只是这母女二人显然是闹了别扭。姬首朱皱眉站在门边,而王雅将帕子递到张松梅手上,虽婉拒了她的共食邀请,却仍站在桌边踌躇着挪不动步子,望望门口面色难看的姬阿娘,又看看眼前用专注目光鼓励她开口的张松梅,咬咬嘴唇说道:“张大夫,抱歉误了您的饭时,能否再借江姐姐一用,送我回王家,就说是恶徒已然伏诛。待我回府后,连带前事之恩一并报偿。”
“哦——”江晏抑扬顿挫地拉长了声音,扭头向姬首朱戏谑道,“你就是为这个哭的?”
姬首朱咬咬后槽牙。不知江晏她娘是何方神圣,给这人生了个好脑袋,谁知却配了张坏嘴。
“自然可以。”善解人意的张松梅无视了江晏那边的动静,向王雅轻轻一点头,“我去药庐,你们慢慢聊。”
“既然已经逃出来了,为什么还要回去?”比王雅早几天“离家出走”的徐珂满脸不解。
屋里只剩下亲历过那场案件的人,王雅便收起了那副乖巧姿态。“我为什么要逃?”她冷静道,“王琪死了,王家和齐家的直系子嗣都只剩我一个,我若就此失踪,就等同于将偌大家业都拱手让给她人了。”
看到她黑沉的眼睛,江晏便知不必再问“若家里又添新丁该如何”这样的问题。王雅会解决所有挡她前路的人,她有决心割断那条将生母束缚在自己身上的脐带,也有狠心离开新母为其构建的温暖巢穴,去狩猎自己的猎物。
“很有志向嘛。”江晏赞许地点头,“你怎么不跟着回去?”她转向独自黯然神伤的姬首朱。
“废妖一个,不必再回。”姬首朱硬邦邦地说。王雅露出受伤的神色,眼中也有了湿意。“姬阿娘已经在王家做了五年的苦活,不应再为了我受困于那样的家里了。”她垂着小脑袋,拼命掩饰着自己颤抖的声音。
彼时江徐二人走后,王雅终于下定决心,向姬首朱讲述了自己的计划。上次的计划疏漏颇多,最终竟将姬阿娘拖下这一池浑水,王雅被“不能再连累阿娘”的想法所累,认为一人一妖不如暂时分别,等尘埃落定再相聚天伦。姬首朱又是心疼王雅要重返虎穴,又是伤于王雅的“冷硬心肠”,想到那句“就说为祸的罪妖已然伏诛”,竟真的落下泪来。
“怎么不必再回?”江晏皱眉抱臂,目光在这对背对彼此的母女之间打转,“你靠本事养成的刚强好女儿,舍命都要护着她,怎么就觉得她对你没有真心?至于你,小小年纪口气这么大,怎么就不相信你母亲的本领完全护得住两个人?好歹做了这么久的母女,互相多给点信任又如何呢?”
窗外一声轰响,闪电刺破阴云,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。
张松梅将一只釉里红莲纹小瓶放进袖袋里,在檐下慢慢走着,一扇一扇关上透风穿雨的窗户,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,便走回前堂。
姬首朱终于又和王雅坐在了一起,二人被江晏按在暖锅前,眼框都有些发红。王雅还有些不自在,被姬首朱盛了一碗凉糕,才放松了僵硬的肩背,小口小口吃起来。江晏坐回徐珂身边,在她碗里堆起一座油亮鲜香的肉片山。
张松梅没再说什么,笑着坐回席上,倒是姬首朱主动开口了。“多谢梅社的款待。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