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松梅有两个爱好,一是炮制药物,二是侍弄花朵。熬过的药渣埋进花土,花草结出的种籽投入药钵,一轮圆满,与世添益。
梅社的后院,几乎处处都是她的药圃。假山下是喜阴喜湿的白芨、黄精、入骨丹,池塘里长着摇曳舒展的莲荷、芦根、水慈姑。天时已入五月,正是半夏生长的好时节,有几株倒苗的,已经可以采收了。
若是它们的球茎还好好长在土里的话。
徐珂用刀支着身体勉力站着,终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;郑天娇半身砸在水里,压折一片亭亭碧荷。二人斗至黄昏,直到筋疲力尽才罢手。徐珂几次想叫停,都被郑天娇一拳打回战场。
小院已是一片狼藉,情状惨不忍睹:花草摧折,栏杆寸断,池中锦鲤被掌风波及,落在房檐上艰难地喘气;假山垒石被一刀劈断,上半截直直栽进水塘,整丛药草被压在乱石下,从石缝中颤颤巍巍探出一条细枝。
“哇——”郑天娇调整了下姿势,像是泡温泉一样靠在岸边,长长出了一口气,“给我打舒坦了,谢谢你啊珂子!”
徐珂支起上半身,静静坐在地上,让沸腾的血液慢慢冷却。方才的一招一式在她脑海中重现。郑天娇的招式刚猛有力,拳脚密不透风,如果试图躲闪避让,就会被她极强的攻势带着走,从而失去自己的节奏,最后陷入被动之中;如果选择正面迎击,又会因为力量不足、冲劲不够而被狠狠压制,极易因失去斗志、心生畏惧而被她抓住破绽,一举击溃。
好在徐珂使的也是以劈砍挑刺为主的横刀,以刀刃之锋利破拳掌之沉厚,不至于被逼得太紧。徐珂久困家宅,在外只参与过新秀打擂,她那神出鬼没的老师也只会一针见血地指出某招某式的破绽,或许心情好时会与她对上几招,却从来没有与她真刀真枪地拼上一回。此番与强者、与前辈的比试确实让徐珂受益良多。她不能赞同郑天娇的急躁与莽撞,却并不讨厌这样酣畅淋漓的对决。
徐珂收刀入鞘,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,望着满院狼藉,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安:打得如此激烈,定然也波及到邻里了。她忧心四望,却发现后院的山墙在一片混乱中屹立不倒,毫发未损。
“这是明梁修的,厉害吧?”郑天娇注意到她的视线,得意道,“墙根底下压着一整套防护阵法,罩着整座院子呐,里边打得多狠都不妨碍外边,外边砸下一座山头来,都压不坏咱家屋顶的一片瓦。”
“你也挺厉害的,”郑天娇草草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痕,毫不吝啬对新人的夸奖,“体格子不错,这么快就爬起来了?”她捋捋汗湿的头发,忽然疑惑道:“哎,你上房去做什么?”
“鱼要死了。”徐珂指指檐上大张着嘴、仿佛在无声尖叫的锦鲤。
“无妨,明梁还有一套阵,”郑天娇更加得意,“溯天钟听说过吧,就是我家——啊,咱家明梁造出来的,在晷盘上轻轻一拨,就跟时光倒流一样,碎石头给你揉回整的,破镜子给你拼回圆的,虽然不能整出死而复生那一套,但修起东西来老方便了!你别着急打扫了,我给你开开眼……哎?那个盘放在哪儿了……”
郑天娇往前走了两步,正看见一块裂成两半的日晷。
“啊,哈哈,”她干笑两声,“咱俩打得这么猛吗?”
而事实证明,人要是走背字,什么天时地利人和都能反着来。屋漏不止偏逢连夜雨,还会遇到把房顶砸得更破的冰雹。
“哗啦”一声,联通后院与前堂的移门被推开,来人脚步一滞,又缓缓地走下来。
张大夫的视线扫过恨不得缩回水里的大块头,扫过僵在屋顶的少年,扫过已经开始哗哗流泪的锦鲤,扫过塌成废墟的布景,落在已然“化作春泥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