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方街多富户,连房檐下的鸟雀都比别处的丰润些。一群棕斑家麻雀挺着滚圆的小肚子立在墙头,歪歪脑袋,用黑亮的小豆眼睛盯着路上的行人。
今天街上的人格外多。成群的伙计家丁从王宅大门进进出出,像蜂群一样“嗡嗡”地传递消息。
“房前屋后的看到点儿!”
“没得看到哇!”
“你几个腿脚利索的去后街找下!”
“账房那头写好的告示,往人多的道口贴下子!”
王家的院子里架了一只铜铸的大香炉,几个穿戒衣戴莲冠做乾道打扮的老头围着香炉念念有词,忽而又抓一把香灰胡乱撒出去,捻几下手指又开始诵念。
香炉的上风处放了把黄花梨的太师椅,椅子里仰倒着王家腰肥体壮的老爷,煞白着一张大脸,正哼哧哼哧地喘粗气。站在后边的小厮紧着用绸缎的手帕帮主人家拭汗,时不时软语劝慰几句。
忽而门口一阵骚乱,进出的人“哎呦哎呦”叫着往两边退去,如劈山分海般开出一条通路,现出中间的黑衣刀客来。
一旁的人看得清楚,这少年背在身后的刀并未出鞘,只翻手向下一按,拦路的众男人就被无形的气劲推到了一边。
“哪里来的狂徒敢来我家闹事?!”不必王老爷开口,守在一旁的男管家就出了声。只是护院家丁们都还歪倒在一边,这句话多少也就失了气势。
并非我们无礼,是你家护卫不放人。狂徒徐珂正想着解释,她身后的江晏昂首阔步走出来,一头显眼的白发彻底让男管家哑了火。
“这不是红榆街那位白头女神探吗?”小厮兴奋地跟侍奉茶水的小丫鬟咬耳朵。
“说这话小心挨打!人家说过,神探就神探,非要多添那一笔干什么?怎么没见人管京城的裴少卿喊男神探?”小丫鬟斜了这没见识的少男一眼。小厮面上一红,哼哼几声又把头低下去了。
这二人说闲话的功夫,王老爷已经将眼前这两位恶客打量了一遍。他虽然不似齐如锦自小在绫罗绸缎里长大,但秀才老爷自然是比常人聪明的,管过几年铺面就把市面上的布匹衣料都认全了,眼睛上下一扫就能断出人的高低贵贱来。
这两人明明都是小女子,头上却是半点妆饰也无,一个学着男人结发髻于顶,一个干脆削短了头发在脑后一扎,一看就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。背着刀的那个,一身素纹鸦青短打;头发雪白的那个也没多好,穿的是朱红宝相花团纹圆领袍,装模作样戴了一对玄色护腕和同色革带,没镶金也没嵌玉,定然不是什么好皮子。
王老爷哼了一声。什么白头神探,神神鬼鬼、妖妖调调的,当世女子都把贤良淑德的规矩忘了,一个个的就爱给自己造势争名,看他家小儿走丢了就迫不及待上门现本事,真个是不知羞耻。
王老爷云淡风轻地摆摆手,见男管家面露难色一步不敢动,不由得怒道:“将她们赶出去!”
他不是没有见到一众仆役被掀倒的场面,但府门内外人群涌动摩肩接踵,一推就倒下一片也不是什么难事,顶多是这小丫头力气大了些,十几个护院一起上,立马治得她服服帖帖。
可出乎王老爷意料的是,一群护院你看我我看你,愣是没人站出来,方才对徐珂推推搡搡的几个护院甚至已经开始苦着脸往人后缩。
谁知道这生面孔是从梅社来的?这楞头青来叫门的时候,江姑娘就袖着手站在街边看,又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,谁会留心看她俩是不是一伙的呢?那时得罪也就得罪了,现在再上去不就是往刀口上撞吗?
王处厚王老爷掂量错了梅社的斤两,自然不明白平日指哪咬哪的护院家丁怎么就成了小鹌鹑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