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明前世,沈兰宜并没有同裴疏玉有过什么接触。
这位高高在上的永宁王殿下,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,就是在她死讯传来的那天。
那年隆冬,冰寒风似刀,沈兰宜端着煨好的当归羊肉汤,送到谭清让的书房门口。
宁禄拦下她,道:“夫人,大人在里面谈公事。”
沈兰宜点点头,正打算把食盒交给他,却听宁禄不无歉疚地道:“大人说一会儿就聊完了,让你等一等他。”
她“哦”了一声,麻木地站在廊下等候。
她知道,这是一种故意的为难。
谭清让对她的态度原不似这般,可不知为何,在几年前的一场家宴后,他对她本就不多的好声气都消失了。
发生了什么,沈兰宜一无所觉。
而这两年间,她的身体渐渐不如早前,但谭清让的官却越做越大,要操持打理的事情越来越多,她力不从心,有时会出错。
几日前,他嫌她随他赴席时表现木讷,回来还呵斥了她一顿。
长路无轻担,何况手中的食盒本就分量不轻,廊檐外飘着雪,她的手脚很快就都冷僵了,肩膀坠得发疼。
等候无趣,唯一可作消遣的,就是书房里飘逸而出的几句话音。
“这出好戏倒是真的精彩……”
“谁能想到,这雄霸一方的永宁王,竟是女儿身?”
“天命如此、天命如此啊!时该在我,瞧瞧,连天象都不站在她那一边。”
永宁王……女儿身……
沈兰宜恍惚抬头,有些震惊。
她低下头,看着自己被濡湿了的裙裾与鞋面,悄悄踢开一个石子儿。
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女人。
另一种可能。
……
“理当这般……女子掌权,本就有违天道、倒反伦常……蝗灾肆虐,恐就是由她而起……”
“只是斩首,褫夺名姓,倒是便宜她了。要我说啊,应该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低,内容却越来越龌龊,沈兰宜握在提柄上的手指用力到发麻,却控制不了这些话,断断续续地飘入她的耳朵。
最后,热汤有没有变冷、又有没有送到书房案头,沈兰宜已经不记得了。
她只记得,她不甘心。
她慢吞吞地走在回屋的路上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不甘心啊。
她替永宁王感到不甘。
成王败寇,自古有之,胜败皆是常事,可凭什么她的原罪,是女人。
无论是那些手腕,还是北境仁治,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妇都有所耳闻,结果到头来,只因她是女人,她就是灾星,是带来一切的罪人。
因为她是女人,所以哪怕“儿子”背叛她,“同族”出卖她,这些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行径,竟都成了“正义之举”。
可是……
沈兰宜也很羡慕。
羡慕那位永宁王,哪怕被枭头斩首,至少死得轰轰烈烈。
不像她,只能在这宅院之间辗转,直到生命终了,再以某某氏之名被葬入谭家坟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