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顿了顿,看了眼沈兰宜身后的另外两人,继续道:“此地忙乱,我们到内室先坐一坐。”
沈兰宜点头,正要说什么,忽然瞥见了方雪蚕耳后的一点墨色。
方雪蚕先一步转身,拢在她耳后的碎发随着动作散落,露出了那枚无法抹去的黥印。
沈兰宜慌忙别开目光。
而方雪蚕似乎也察觉了什么,动作一滞,随即飞快地将头发又拢了回去。
第72章
墨刑之所以是上古五刑之首,是有原因的。
不均匀的青黑色,看得出上面是匀了粉去遮的,但却怎么也盖不完全。
除非整块剜去皮肉,这个罪奴的烙印将会伴随终生。
也许是动刑的人怜香惜玉,又或者另有所图,不忍用这样的刑罚损伤方雪蚕姣好的颜面,可留下的耻辱,却不曾削减分毫。
沈兰宜垂下眼帘,假装什么也没看见,指甲却不自觉地深掐入了掌心。
确认那一缕发丝重新搭在耳后,方雪蚕瞬间苍白的脸色勉强恢复了一点血色。
她反方向偏开头,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,而后神色如常地和沈兰宜论起正事来。
“我的身份暂且不宜暴露,叫我阿蚕便好。”方雪蚕一面说着,一面引着沈兰宜往内走去。
司农司的地方不大,话都没转弯人就已经越过两扇屏风,走到了里院。
“阿蚕、阿蚕。”沈兰宜觉得有趣,微笑念了两遍这个名字,又问道:“怪不得方才听见有人叫你阿蚕典仪。这是你的小字吗?”
方雪蚕神色一恍,像是想到了什么。
开口时,她的声线和缓:“不是,随口叫的。我的小字……叫小馒。”
“馒?”沈兰宜不解地道:“可是圆满的满?”
方雪蚕继续摇头:“小时候学写字的时候还太小了,拿笔的手圆,祖父说像馒头。”
沈兰宜并非有意提起旧事,反应过来方雪蚕说的祖父是谁之后,她慌了起来,可一抬眸,却见方雪蚕的表情温煦,唇边弧度轻松。
黥印是耻辱,但她的过去不是。
沈兰宜心下触动,正好绕开之前的插曲,顺着这个话题插科打诨道:“都是特别的名字。不像我,没有什么小字不小字的,只在家中行三。朝街上喊一声‘三娘’、‘沈娘子’,不晓得多少个人要应。”
方雪蚕自然听得出,沈兰宜是在故意逗她开心。
算是互通了小字这种亲近的称谓之后,原本生疏着的两人熟稔了些许。
方雪蚕抿唇一笑,应和道:“但如你这个‘沈三娘’一般,有魄力的可不多见。”
沈兰宜也笑:“事赶事罢了,哪来的什么魄力不魄力的。”
司农司的地方不大,话都没转弯人就已经越过两扇屏风,走到了后院里头。
内室里的坐具只有两把椅子,沈兰宜应邀坐下,不由问道:“好歹是正经司署,怎么瞧着这么简朴?”
说简朴已经算委婉了,这间屋还在背阴处,即使是这么久没见雨水的天气,都显得阴暗潮湿。
方雪蚕淡淡道:“这几个司,按制都没有女人的位置。那些有官身的男人,与女官一起共事已经是极限,闲时自然不愿同处落脚。”
沈兰宜皱眉。
意思是,这一间是随便辟出来,给女官们休憩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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