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候在竹楼下的黄药师心急如焚,只能来回踱步以排解焦虑,眼看着哑仆端着熬好的汤药送上了楼去,一颗心忽而又悬在半空,紧张的心情不言而喻。随着一声“哐铛”坠地的清脆声响,他的心也仿佛坠入无底深渊……哑仆出来了,端着已经空了的白瓷小碗,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,遥遥的望着他时,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,摇了摇头。
她不肯见自己,现在连哑仆也不愿理了,更遑论是他煎的汤药,更是碰都不碰。不仅如此,接连着两日,送去的饭菜也一口未动。
恐怕在她看来,这些日子的一切全都是虚假,已然被深深伤透了心。
“阿蘅!”黄药师心痛难言,他十分清楚,以她的身体状况,再这么耗下去,必定支撑不了几天,她若不是赌气,而是真一心求死……他不敢再往下想了,心痛的滋味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被刀割,被蚁噬。
春情只到梨花薄,片片催零落。夕阳何事近黄昏,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。
快要回家了吧?冯蘅迷糊之中似乎看到了她的卧室,看到了厨房里忙碌的妈妈的身影,看到了客厅里端坐着认真看报的爸爸,这熟悉的会好好保护她的,才是她的家,才是她的归宿。
身体似乎愈发沉重,意识却愈轻盈越飘越远,与躯壳几乎要分隔而开。这几日一直都是半昏迷的状态,睡睡醒醒,醒醒睡睡,她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,心情却很轻松,又或许是,无力再沉重吧。
第二日醒来的时候,她发现迷蒙混沌的状态似乎清醒了些许,潜意识里以为是回光返照的迹象,却在又一个清晨,又好了一些,她竟然尚有力气爬下床去,很奇怪不是么?她都快油尽灯枯了,竟又有好转的迹象?不由心生疑惑。
入夜,月色平静,夜凉如水,蝉声凄凄。
躺在床上的冯蘅睡的极安稳,呼吸浅的似要消失,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,如同鬼魅一般丝毫无法察觉。那人轻轻的坐在床边,一点儿声响也不曾发出,静静坐在床沿边上,用手掌轻轻托起床上瘦弱不堪的人,扶住她瘦削的肩,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背,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真气,就像是充满着热气的能量,用以抵消生命所需的消耗。动作那么轻,那么柔,十足的心疼怜惜。
众星罗列夜明深,岩点孤灯月未沉。
月光沿着窗檐迁移了位置,他收回了手掌,轻轻的将她放躺在床,她依然平和的闭眼熟睡。离着极近的距离,仔细的流连于她的面容之上,她的眉眼,她的肌肤,她的唇,往日那般活泼娇美的她,此刻却显得这般脆弱,仿佛一碰即逝的瓷娃娃。
都是因为他。
伸出的手想去触摸她苍白的脸庞,内心却徒然生了退缩之意,手掌停留在半空,最后默默的收了回去。
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,夜色隐去了人影,卧室里寂静的仿佛未曾有任何事情发生过。
只是那原本该熟睡的人,眼角却流出一串晶莹的泪珠,身体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。
真过分。
真是太过分了。
明明用那样冷酷的言语伤害她,却又以这样温柔的方式照顾她。
为什么?
她若重要,就不会不顾她的感受,强迫她留在桃林试阵,她若不重要,又为何以这种方式为她续命?
心乱如麻,一夜未眠。
翌日哑仆照旧送上餐食,即使她从不吃,但是依旧每日送上来,并不间断。
冯蘅望着床帏,深深出了神去,内心万般挣扎,良久良久,最终下了床,坐在了小桌前她此刻一点儿食欲都没有,又或许是饿了太久,肠胃已经毫无知觉,但是她知道此刻的身体有多糟糕。 -->>